對於娼妓這個古老的行業，資料汗牛充棟，這裡我也無意去收集資料整體論述。只談幾個點。
一、行業的起源#
人類觀察到猿類或者猴子就有很多雌性為了生存或者食物賣淫的情況。這在於靈長類雄性力量強於雌性，多以雄性為首領形成群落。但也有例外，比如倭黑猩猩，以雌性為首領，以和平和濫交聞名。
飲食男女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性是與食物並列的基本生存要素。因為這是基因的作用。一個物種想要繁衍，就需要基因進化出強烈的性快感、性衝動、性本能，否則這種動物會滅絕。很多種動物到了發情期會變得狂躁或者不顧生死。
在性的關係上，不同的動物有不同的表現，比如很多鳥類，原則上保持一夫一妻，快快樂樂的一起孵蛋。因為無論是否交配，雌鳥都會因為祖傳基因痛苦地下蛋，但孵化、撫養過程雙方是可以平等參與的。但對於另一些物種，生育會極大提高生存風險，以及帶來極大痛苦，就不會那麼情願。比如某種椿類甲蟲，雄性就是用生殖器粗暴的刺穿雌性的身體，而鴨子在強暴和反強暴過程中進化出了曲折漫長的陰道和陰莖。
話題扯遠了，回到人類，如弗洛伊德所說，性是人的基本本能之一。但是人類又不像動物，文明在壓制本能。
文明誕生之前，可能有兩方面並存的情況，一方面是，雄性狩獵，雌性採集撫養未成年，一種小規模集體的生活方式，並不存在專偶制（一夫一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普遍存在生殖器崇拜、性崇拜，也就不存在後世的性禁忌。另一方面是，人類認識到不可近親繁衍，男女行為需要跨部落進行人員組合。有些部落進行合作交流，有些部落富有侵略性，如同黑猩猩一樣，殺死另一部落雄性，搶奪雌性。也有兩種方式同時採用，要看雙方部落是否勢均力衡，否則難免大侵小，強侵弱，弱小族滅。“婚” 通 “昏”，就被認為是指原始社會入暮之後男方部落進入女方部落搶人作為婚姻儀式。戰爭使形成了男性組成的軍事組織，依靠暴力男性獲得了性別中的統治地位，各個主要文明都起源於侵略能力強的雄性主導部落，傳說中的各民族祖先基本是軍事領袖。
隨著更大城市和國家的興建，文明興起，法律與制度建立。男女關係就建立與道德與法律之下。專偶制婚姻中男性獲得了對女性的全面控制，講究門道戶對，妻子的忠貞，以便財產權力留給自己基因上的後代。婚姻中男性並不以性滿足為目的，至於如何達到性滿足，恩格斯說 “賣淫是對專偶制的必要補充。”
娼妓行業一般認為有三個起源。
首先是宗教性賣淫。埃及、巴比倫、希臘、中國、印度、日本等主要文明的早期，都有通過歌舞取悅神的女祭祀或者巫女，大都被認為兼職賣淫。巴比倫，婦女為了敬神，每個人都要到米莉塔女神廟去獻身給外國人。古代埃及的底比斯城把貴族階級最美麗的女子奉給阿蒙神，在神廟內淫亂一段時間。希羅多德記載，在希波戰爭前後，希臘和周圍地區還有女性去神廟中獻身一次的習俗，“在她有生之中總有一次是不得不到阿芙洛狄特特神廟裡去，給外來人淫亂的。等到她到了神廟的時候，除非某某外來人丟錢到她膝前，到聖地以外同她性交，她是不能回去的。錢的數目，不論多少，都不許拒絕不接收，法律是禁止拒不接收的。因為這個丟到膝前的錢，是要成為神聖的，她是要跟那一位首先丟錢的，無論丟錢的人是多少，都不許拒絕的。” 各民族的不同愛神的廟中，如阿芙洛狄特神廟中的女祭司，還專門有一些女祭司，終生賣淫，為神廟賺錢，以後才轉化為替自己賺錢。
在中國，《說文》有 “倡” 字而沒有 “娼 " 字，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說：“以其戲言之謂之俳，以其音樂言之謂之優。亦謂之倡，實一物也。” 同樣，“妓” 原為 “伎”，指歌舞為業的人。妓女所拜之神是白眉神洪崖先生伶倫，相傳是黃帝的樂官。他們最早是祭神的樂舞人員，其流俗到先秦時期的鄭衛楚等國仍有記載，如巫山神女。
然後是官妓和軍妓。管仲首設女閭七百，徵其賣淫錢作為軍費。梭倫改革時便在雅典城內建立集中的公共妓院。這一般認為是集中奴隸賣淫以徵稅收。漢武帝於軍中設 “營妓”，到了唐代，營妓也對外營業。妓女來源是俘虜、奴隸或者充沒的罪犯女眷。《魏書・刑法志》：“凡強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配為‘樂戶’；其不殺人及贓不滿五匹，魁首斬，從者死，妻子亦為‘樂戶’；小盜贓滿十匹以上，魁首死，妻子配驛，從者流。” 隋唐亦如此。
再之是自由民為妓。大多是逢戰亂饑荒家庭變故墮入賤籍。一些朝代頒布過相關律令，禁止以良為娼，但大抵是無法追究。民間的妓女行業，我看到的資料普遍認為出現很晚，如一般認為始於南朝、唐宋，形成於明清。我認為兩方面，一是早期史料缺乏記載，另一是需要較為發達的商品經濟。
二、行業的發展#
在中國，大體是一個官妓、營妓在唐宋高度發展，明朝私妓逐漸代替官妓，清代官妓被取消，私妓取而代之的過程。這裡不全面論述，撿選史書記載幾個事件。
南北朝時期，戰亂頻仍，種族大變動，常俘虜異族全體為雜戶、營戶。拓跋燕太平真君五年平 “北部民” 後，殺其渠帥，餘徙居冀、相、定三州為營戶。次年，孝文帝又鎮壓了連川救勒謀叛者，徙配青、徐、齊、充四州為營戶，沈慶之鎮壓了蠻人以後，以其所俘 “生蠻” 與 “降蠻” 六萬餘口，並移京師，以為營戶。世代相襲，即使換了朝代，仍然為奴隸。
唐宋營妓不單服務於軍隊，亦服務於地方長官，長官新上任，全體營妓前往迎接。多有前任離任將自己心愛營妓委託下任照管之記載，亦多有鞭笞懲罰致營妓死亡，或營妓懇請自己相熟官員幫自己脫籍之事，不在此贅述。
朱元璋將張士誠等部下士卒的妻女充為官妓，約有數萬人之眾。陳友諒及部曲陳、錢、林、李、袁、孫、趙、許、何共九姓後裔貶入舟居，使身為賤役，無異教坊，其家屬隨船者皆習絲弦大小曲，以侑觞薦寢。道光、咸豐間，尚存船一千數百只。
朱棣起兵，殺戮建文帝文臣武將，並將他們的家屬流徙到邊地的山西、陝西一帶，編為樂籍，令其世世代代不得為良民，永執賤業。
《國朝典故》：“鐵鉉妻楊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勞大妻張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張氏旋故。教坊司安政於奉天門奏：奉聖旨分付上元縣抬出門去，著狗吃了，欽此。” 又《南京司法記》云：“永樂二年十二月，教坊司題卓敬女楊奴、牛景劉氏，合無照依謝升妻韓氏例，送洪國公轉營奸宿。又永樂十一年正月十一日教坊司於右順門口奏：齊泰婦及外甥媳婦黃子澄妹四個婦人每一日夜二十餘條漢子看守著，年少的都有身孕，除生子令作小龜子，又有三歲女子，奏請聖旨。奉欽依由他。不的到長大便是個淫賤材兒。又奏：黃子澄妻生一小厮，如今十歲，也奉欽依都由他。”
朱家父子之殘酷當時人也有看不下去，洪武初以旱求言，劉基奏言：“吳士卒物故者，其妻悉屬別營，凡數萬人，陰氣鬱結。吳將士降者皆編軍戶，足干和氣。” 洪武二十一年解緘上封事萬言：“俗樂之所肄，官妓非人道之所為。今之為善者，妻子未必蒙榮，有過者里胥必陷其罪。況律以人倫為重，而有給配婦女之條。取之於不義，則又何取夫節義哉。”
雍正時，多次下詔削除各種墮民賤籍，改業為良，樂戶、教坊司等官妓全部取消，恢復為良民。官妓取消，但自清末京師及各省先後抽收 “妓捐”，以納資於官廳者為 “官妓 "，否則為 “私妓”。同時清朝禁止官員狎妓，導致官員們改變了性取向，改為喜好清秀的少年優伶。
三、行業的生態#
人類本身構成了一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男權階級制複雜生態，娼妓寄生於這個生態的所有層級，處於不同生態位的處境大有不同。
李延年與其妹李夫人均為營戶，李夫人被漢武帝納入宮中，最後成為皇后。但是漢武帝性格暴戾，四個皇后殺了三個，李夫人年輕病逝，為了怕病容被漢武帝看到失去恩寵禍及兄弟，死前不願漢武帝見她。
梁簡文帝、宋徽宗、宋理宗、明武宗、同治等皇帝都有招妓的故事，甚至還留下佳話。梁簡文帝寫《鳥棲曲》：“青牛丹毅七香車，可憐今夜宿娼家。” 皇帝妃嫔宮女無數尚且有此愛好，何況他人。他們夜宿娼家要比皇帝維持龐大的後宮，內多怨女外多曠夫是一種進步。
依附於社會上層的妓女地位很高，宋江想求招安也得去找李師師。這並不難以理解，社會階級制基於資源和權力的金字塔，上等的妓女同樣也能享受到資源權力的溢出。這在階級分化的各個文明皆然。16 世紀意大利名妓弗朗科，吻一下收費 4-5 個金幣。相當於一個家內僕人 6 個月的工資，而家僕在中世紀是高工資勞動者，遠高於一般自耕農。弗朗科與人性交一次收費 50 個金幣。另一位名妓德阿拉果娜，整夜陪客收費 100 個金幣，已是家僕 10 年工資了。
希臘妓女中有一個叫做 “黑特拉” 的高級妓女階層。她們大多是年輕美貌、舉止風雅、多才多藝的女奴，從小被主人專門教育和訓練出來的。她們一般不隨便賣淫，而是由將軍、政客、文人、藝術家等買回去，幼年時集中在阿芙洛狄特神廟中學習和實習，學成後待價而沽。
其中有名妓弗拉娜，多才多藝，財多勢大。她出錢重建了底比斯的城牆，並刻上自豪的銘文：“亞歷山大平毀了它；我，名妓弗拉娜重建了它。”
阿斯帕西亞，出生於米利都，幼來到雅典，名垂青史的執政官伯里克利，不惜與妻子離異而與她結婚。她的勢力之大，能使雅典在與薩摩斯的戰爭中，獨獨放過她的家鄉米利都不去攻擊。她獨立於自己的丈夫，據說仍在正規妓院中賣淫。
漢代妓女的服飾，遠比一般婦女要好。賈誼說：“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後飾。” 漢初妓女而一些名妓的生活，更是堪與王侯貴族媲美。如宣城名妓史鳳，家有迷香洞、神雞枕等各種豪華奢侈香艷的住室、寶物，有個富人出錢三十萬才得以遍覽。為此，時人有‘當窗卻羨青樓倡，十指不動衣盈箱’之嘆。
宋代妓女的生活也比較優裕，一些名妓更可用喪華奢侈來形容。房裡擺列著錦袅繡帳、名畫古爐、琵琶弦管，天井內擺列些盆魚異草、修竹奇花。穿戴上，她們不顧朝廷的禁令，堂而皇之地仿效貴人之家。在乘舆上，本不許乘轎的唱優，有的公然乘坐八抬大轎，招搖過市。
近代以上海為首的妓女更向傳統的封建階級觀念發起了衝擊。《大清會典》明文規定妓女不得穿用絲綢、綢緞、紗羅以及各種細色，衣服不得件用金線。但上海妓女幾至無人不綢，無人不緞，優伶唱妓之服金繡者亦幾視為尋常。每出局必乘大轎，舆前轎後之燈所以照道，必大書其名姓氏，以顯其招搖過市之榮。
佔據絕大多數的中下等娼妓卻絕少記載。馮夢龍所著的《黃鶯兒》一書，就列有舞妓、老妓、教妓、瘦妓、航妓、長妓、愉妓、禿妓、駝妓、肥妓、痴妓、富妓、饒妓、矮妓、盟妓、瘡妓、醜妓、替妓、優妓、售妓、病妓、貧妓、貪妓、醉妓、睡妓、黔妓、拙妓、毯妓、拓妓、進妓、孕妓、麻妓、村妓、啞妓、拖妓、跳妓、吵妓、鑽妓、淫妓等四十多種。他們服務於各種社會階級和性癖好的男性。
就算是上等妓女，也不過是附屬物。綠珠、陳圓圓都隨著佔有自己的權貴身敗而香消玉殒。名妓關盼盼為張建封妾，關盼盼獨居燕子樓為其守節，白居易寫詩譏諷其只能守節不能殉節，於是絕食而死。朱熹為打擊政敵唐仲友，拷打與其有交的營妓嚴蕊，“兩月之間，一再杖，幾死。”
四、文化思想中的妓女#
妓女持賤業，在大眾中受到鄙視，但是在各國知識分子的文化中卻普遍正面甚至讚揚的形象。這有很多方面原因。
一是，妓女身為弱者令人同情，甚而借此共情到自己。如白居易的《琵琶行》，文人寫怨婦詩大都是寫自己懷才不遇。歷代真心同情其遭遇的人也不在少數，比如三言二拍中的很多故事。
二是，正因妓女是弱者，是最底層，是被侮辱和被損害的象徵，在想要救贖人類的思想者那裡，偏要救贖他們，如此才能救贖所有人。如法利賽人帶著一個行淫時被當場發現的婦人過來。他們對耶穌說：“夫子，這婦人是正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她怎麼樣呢。” 耶穌說 “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他。” 耶穌還救治了妓女抹大拉，抹大拉見證了耶穌的復活。對妓女的同情和救贖在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小說中多有經典之作，如《悲慘世界》《茶花女》《復活》《月牙兒》。
三是，士大夫以氣節自奉，但有考驗人性的變，人總是貪生惡死，於是就有為何妓女能夠做到，士大夫為什麼做不到的自嘲或者嘲諷，比如秦淮八艷的故事。《桃花扇》《圓圓曲》直到《柳如是別傳》皆是如此。
四是，人們對性有著神秘或者神聖的觀念。三十三變身觀音中的魚藍觀音，來自唐代的馬郎婦故事。李復言《續玄怪錄》：唐大歷年檢，延州有縱淫的女子，人盡夫之，最終死去，人們把她葬在荒蕪的道路邊。有一胡僧來到墓前焚香敬禮讚嘆，告訴大家：“斯乃大聖，慈悲喜舍，世俗之欲，無不徇焉，此即鎖骨菩薩”。眾人開墓一看果如胡僧所言，於是為她設齋建塔。此故事又多有變種，但觀音都以性為法門。類似觀念在其他宗教和異端中也多有。這在於無論如何看待，性都是人類至關重要之事，而妓女是性事的專家。
五是，名人嫖妓自古被視為風流雅事。唐宋各代學子進京趕考，大多先奔平康里。為官時，應酬皆需教坊歌舞。元稹、白居易、杜牧、歐陽修、蘇東坡、范仲淹名人軼事也多流傳後世。在西方，莫奈，梵高，尼采，福樓拜，莫泊桑，雨果，莫扎特，貝多芬等也使嫖妓與藝術相連。
六是，在女性為男性的附屬物的情況下，良家閨閣，內言不出於阃，由於妓女不屬於任何特定男人，反而獲得了一定自由，使很多人能夠留名青史。《全唐詩》收錄有二十一位妓女的詩篇，共一百三十六首。如薛濤，辯慧工詩，有林下風致。韋皋鎮蜀，召令侍酒賦詩，稱為女校書，入幕府。歷十一鎮，皆以詩受知，暮年退居浣花溪，著女冠服，制紙為笺，時號薛濤笺。《李娃傳》《霍小玉傳》等唐傳奇，《救風塵》等元曲，《三言二拍》等明清小說對妓女們對自由的追求多有讚頌。真實歷史中，魚玄机、梁紅玉、賽金花、小鳳仙、潘玉良、董竹君等也被視為傳奇。就算達不到這種名流青史的程度，也要比禁錮在家中的婦女要自由得多，《史記．貨殖列傳》載 “趙女鄭姬，設形容，摸鳴琴，愉長袂，踢利展，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 又曰：“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遊媚貴富，入後宮，遍諸侯。”
總之來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對弱者的同情，對自由的向往是共通的。
五、對性工作者的現實考察#
現實中性工作數量龐大，在所有階層的生態位都有他們的存在。但是他們是沉默者，外人難窺其全貌。我對這方面也缺乏研究，但是根據我平素看到了解的，認為可以分為幾種從事該行業的原因。
一是生活所迫。這普遍存在於下層，除此之外缺乏謀生手段和工作機會，但是不得不為自己和家人某生存。東北下崗潮之後，東北籍賣淫女遍布全國，甚至很多中年婦女流落法國。據說老公騎著自行車送老婆去賣淫。當時流行小曲：“下崗妹，別流淚，挺胸走進夜總會；陪大款，掙小費，不給國家添累贅；爹和媽，半生苦，老來待業很淒楚；弱女子，當自強，開發身體養爹娘。” 潘綏銘教授做了調查：“下崗後或者待業後直接做小姐的女性只有不足 9%，其餘的人都是在經過相當長的時間，找過多種工作之後，才最終選擇進入性產業。”
二是人生跌落。本來有通過教育、婚姻、工作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但是在這關鍵的人生選擇點上錯失機會，於是自暴自棄。潘綏銘的調查中這種情況的比例很高，我估計有真實情況，也有給人生失敗找藉口。
三是缺少更好的謀生技能和機會。對於缺乏良好教育和家庭出身的個體，只能從事最底層的流水線工人或者餐廳服務員。工作勞累，待遇低。相比較，賣淫是更合算的工作。潘綏銘說賣淫是職業平行位移選擇。
四是本身有一定的學歷，樣貌也好，但是當個普通職員獲得的收入遠比不上當個上等妓女。比如《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出身中產家庭，能夠賭得起香港的大学，但是畢業之後，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達不到更高的社會階層，不如做個交際花。前面講過，妓女是依附於所有社會階層的，依附於上等階層的妓女報酬相當可觀，比如李雲迪一次就給 8000 塊，這大概是他們的市價。所有階層的妓女，他們通過賣淫獲得的收入都要比他所能得到的其他工作要高很多。
前面講了，賣淫行業是依附於財富的溢出，底層的嫖娼者一般是小商人、業務員、長途貨車司機、打工人，他們自身收入不高，能付出的也不多，但遠離家鄉，有一定的消費意願和能力。最下層分布於鄉鎮，交通要道的小房子，甚至是小礦山。他們的境遇很差，最基本的健康狀況都無法保障，也缺乏必要的知識。
而在上層，則是住五星酒店，穿名牌衣服，每天在社交媒體曬照片，回到老家令姐妹艷羨。
大多數，都是努力生存的普通人，由於其權益得不到保障，處於社會底層，這是個人和社會雙方面作用的。比如最近挺出名的身在日本的陳某惠，她也曾經賺過不少錢，但是都花給她男朋友和女僕店了。沒必要拔高也沒有必要貶低，他們大多數人無法在這個時代依靠自己的能力向上，但也不是他們的問題，需要向上，是現代問題，在 100 多年前，大多數人是沒有這個困境的。
一個良好的社會，應該讓強者能活，弱者也能活。有些人在這個時代比較弱小，他或者她的欲望和理想不是那麼高尚，只要他不侵犯別人，都是正當的。
六、賣淫與女權主義#
首先明確，女權主義屬於權力結構問題，屬於那種解決了就能解決很多問題的核心問題。主要工作仍然是以男性為主體的，女性是第二性的現狀並沒有完全改變。很多性別問題的解決要依靠女性有與男性同樣的財富、權力、對公共議題的參與影響力。
從女權主義，對賣淫分為禁止和合法化兩個不同的觀點。
對於禁止賣淫的觀點來說，賣淫是對女性的物化和商品化，導致了女性的被壓迫，顯示中很多賣淫女的健康和發展都無法保障。
對於贊同合法化的觀點來說，性是人的自由，雖然施加了商品關係，但仍然是人的自由。只有合法化才能保障性工作的人身安全和健康，以及各項權利。合法化的國家基本是女性地位比較高的國家。
我的基本觀點是，禁止賣淫是依據道德觀念，缺乏足夠的法理依據，但是這種禁絕在執行層面大家心知肚明是做不到的。那麼就需要在現實中保護性工作者，讓她們避免被流氓雞頭的控制，讓他們能夠保證身體健康，讓他們遠離毒品，對她們傷害最大的是誰大家也心知肚明。我知道前些年有些 NGO 在做這些工作，不知道這些 NGO 還在否。
還有就是，雖然私有制是賣淫的原因，但是私有制是文明的基石，我們看到前面的例子，上等妓女們能夠保護他們自己的財產，而財產權保障自由。這一重要命題在此不便展開。
整個大宋，不嫖妓的士大夫估計就王安石，他的理想是 “三代子百姓，公私無異財。人主操權柄，如天持斗魁。賦予皆自我，兼併奸回。奸回法有誅，勢亦無自來”。他為了增加國庫收入，讓官妓到國營酒店賣酒。可想而知收入不會很高而且會歸公，我想官妓是不會那麼樂意。
我們每個人可以說都在為了財富出賣自己的身體，我們的理想是能夠減少工作時間來獲得更多自己的自由。我支持對底層提供無條件的基礎保障，以使底層獲得更多的學習成長的時間和條件。
恩格斯說：“婚姻和賣淫的區別不過是批發和零售。” 張愛玲說：“結婚若是為了維持生計，那婚姻就是長期賣淫”。現實是，結婚大多數情況下不過是一種商品關係。人類歷史上任何時間點任何文明，都是僅有其中的一部分人讚揚和要求忠誠的專偶婚。因為性專一來自男性對女性的要求。久而久之，後來成了某些人匡扶世風建立道德秩序的理想。從左派觀點來看，婚姻是一種束縛，將來結婚率必然越來越低，人能夠獲得更多的自由。
所有的理論都應當是為了人的自由。這短短一篇文章，曾經活過的無數人如在目前，他們有過希望與絕望，幸福與苦難。饒益有情，利益眾生，我們希望能夠保障每個人能夠選擇他自己的自由生活。